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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开水 一把葱花(一滴油 姥爷把这道皇上喝过的汤传给了我)

2023-07-05 分类:养生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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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一道菜能让你想起一个人?

一到冬天,热乎乎的美食仿佛就能唤起许多与之有关的回忆与情感。

对于《世间味道》作者肖于来说,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是姥爷的代名词。这道由一碗开水、一把葱花、一点猪油、一滴酱油组合成的汤,贯穿了他与姥爷的记忆。那么你呢?你记忆中最特别的一道菜是什么?

珍珠翡翠白玉汤

文 | 肖于

摘自《世间味道》

一碗开水,一把葱花,一点猪油,一滴酱油,它们遇到一起,就叫珍珠翡翠白玉汤。

初次见到这碗汤,我的好奇心“爆棚”,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吹一吹,放入口中。还没吃出味道,我姥爷笑嘻嘻问我:“好喝吗?”这句话一问,我不由自主地点头:“好喝啊!”我姥爷不会煮饭,基本没下过厨,只会做珍珠翡翠白玉汤,而且还教会了我。

很多年前的一个晌午,大家都吃过饭了,但是离晚饭还有点时间。我姥爷突然笑嘻嘻说要做个汤,是个皇上喝过的汤。我一听,眼睛就亮了。他说这个汤啊,叫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听这么个富贵的名字,我完全就被镇住了,对这个汤的期盼格外高昂。

姥爷一边做汤,一边给我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太神奇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很小的时候父母都没了,家里很困难,这个孩子经常饿肚子,只能当“要饭花子”出门讨饭了。有一次,他饿得头晕眼花,前胸贴后背,快晕倒了。被一个好心的老太太救了,老太太一打量,这个人是饿的啊,赶紧给整点儿吃的吧。可那光景,老太太家里太穷了,啥也没有,就做了一碗剩菜汤,浇上一碗剩米饭,给“要饭花子”吃了。

“要饭花子”吃完,整个人都活过来,就问老太太:“啥玩意儿这么好吃啊?”

老太太看了一下汤,说:“珍珠翡翠白玉汤。”

后来“要饭花子”当了皇帝,一辈子最爱吃这个汤。

这是个啥汤呢?

我姥爷让我去菜园拔两根小葱。他切了葱花,加了猪油、酱油,然后拿来暖水瓶,用开水呼呼一冲,汤得了。

“姥,你来看看,姥爷做的什么汤?”

我姥挺看不起姥爷的汤,她说要放点菜叶,放点豆腐才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呢。我听了都很扯,珍珠在哪儿呢?白玉在哪儿呢?

我姥爷掰开一个烧饼,就着汤吃起来。在这之前,他给我尝了一下。嗯,太美味了。我姥爷还和我解释:“啥叫珍珠,葱白就是珍珠;啥叫翡翠,葱绿就是翡翠!为啥说好吃,人饿的时候,吃啥都好吃。”

从那天起,我也长进了,毕竟七八岁的我,会做简易版珍珠翡翠白玉汤了。还记住一句至理名言——“人饿的时候,吃啥都好吃”。这碗汤里藏着一点儿狡黠,还有点懒惰的进取。

我姥爷是河北献县邵家庄人。他“闯关东”是坐在柳条筐里,是他爸爸用一根扁担,把他从河北担到东北。到东北时,他才三岁,他一辈子都是东北口音,不会说河北话。

我姥姥是辽宁海城人,户口本上是满族人。可姥姥说,她小时候,遇到了满人跑马圈地。满人的高头大马跑起来,直到马累得停下来,所有地方都成了镶白旗满人。我姥和家里也就这么成了满人,但她是个正宗汉人。我姥也是东北口音。

机缘巧合,我姥爷和我姥姥原本离得千里万里,却都在幼年搬到了尚志县帽儿山。姥姥大姥爷两岁,他们做了邻居,也是小学同学。姥爷家里有好多个铺面,日子总归是好过的。他们结婚的时候,一个十六岁,一个十八岁,是家里说好的娃娃亲。可没承想,结婚没多久,两家的大人相继去世,姥爷也不大抗事儿,家里的铺面也相继被卖掉。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跟着十六岁的丈夫,带着六到十四岁的三个孩子——我姥爷的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日子一下子艰难了。

姥爷还是个半大孩子,父母突然离世,一家子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也不知怎么办。他在炕上躺了一个星期,有一天突然起床,和妻子说,要上山当“胡子”(土匪)去,然后就离开家。此后,十八岁的姥姥拉扯三个孩子,过得更艰难。

姥爷并没有上山当“胡子”,他机缘巧合做了铁路工人。姥爷是我们国家最早的技术工人,他是一名电工。二十多岁时,姥爷出了工伤,被电线杆压坏腿。是的,我姥爷是个瘸子,他O型腿很严重,走路一瘸一拐。

年轻的姥爷住在医院里,姥去医院里照顾他,还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大女儿。在姥爷的贴身行李里,姥发现了一本证书,唬得魂飞魄散。那时,离新中国成立还有三年,那是一本中共党员证。这时,姥才知道姥爷早就入了党。

姥爷心细、善良,是个开阔肯变通的聪明人。一辈子,生养了十二个子女,最后养活了九个。他一个人上班,养活家里十一口人,在家里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地位。姥爷善于算计,不管买米面,还是买布匹,总能想到合适的方法,就为了少花钱多办事儿,还要让家里人吃得饱、穿得暖、过得好。

退休前,姥爷是小城配电所的所长,俗称“电霸”。姥爷在小城多少有点“威势”,结交了各个行业里的“翘楚”,医院院长、公安局局长、学校校长……总之,各种行业的都经常来姥爷家里做客。但姥爷退休比他们都早,为的是给他唯一的儿子——我舅舅,接班成为一个国营工人。

姥爷一退休,就潇洒地拿着铁路的“待遇证”乘了火车,跑到祖国的南方去游历了。姥爷虽然瘸,却是家里走得最远的人,去过广州、厦门、桂林、贵阳……八十年代初,一般人家还没条件旅游。可姥爷在桂林象鼻山、昆明石林、厦门鼓浪屿都留下身影,而且每到一个景点,一定拍个照片。我们全家几十口人,都跟着姥爷的照片,去了这些城市的名胜。我的童年,曾无数次翻看姥爷的旅游照片,听姥爷讲南方的事情。

姥爷每次出门回来,全家几十口子,女儿女婿外孙都有礼物。小学二年级,学校流行电子手表,我看着真眼馋。没多久,我姥爷从外面回来,给我们都买了一块电子表。那次我也第一次喝到可口可乐,姥爷说这个饮料最时髦,让全家人轮流尝尝。当时,大家喝完这瓶从广州带来的饮料,众口一词地评价:难喝,一股中药味。

姥爷是小城第一批买十二寸黑白电视机的人,招待过街道上所有邻居看《霍元甲》。我印象深刻,房间里摆满小凳子,大家看完《霍元甲》都拿着凳子离开。他也是小城第一个买进口彩色电视的人,二十二寸、带遥控的索尼电视机,也是从厦门买回来的。姥爷在厦门买回来不少“水货”——双卡录音机、进口电冰箱。

姥爷没有白转悠,他能嗅出来商机。姥爷从广西进了橘子,拿回小城卖,每一次都是一车皮(火车货车车厢)。那些年,入秋后,小城人吃的橘子,大多是广西橘子,都是我姥爷贩运回来的。我姥爷赚了些钱,也赔过,但总归是赚的多些。全家十几口人都不会做生意,就看着姥爷做生意,跟着姥爷吃橘子。

姥爷也不在乎赚小钱儿。他有个做农民的女婿,就要充分利用身边的资源,就要做农民的生意。他回老家帽儿山贩运过“架条儿”——用来给农民种地绑豆角黄瓜的杆子。他找到货源,我爸就能找到销路,“架条儿”的生意小,可每年都能做,姥爷是不怕麻烦的。姥爷也一直帮人放贷,把城里亲友的闲余钱借给农民。不管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信得过他这个“保人”,我姥爷在其中抽一点点利润。赚的钱不多,也是个进项。家里的钱,还不是这么一点点赚来的?

不出门做生意,姥爷就像家里的国王,优哉游哉,守着家里的小院子。百十来平的小院,拾掇得整洁、美观。院子里小路上铺着方砖,用红砖围成的矮墙分割出小菜园、小花园。菜园里栽种黄瓜、豆角、茄子、柿子、小辣椒等蔬菜,花园里有一小片草莓,几棵黑加仑,沙果树、樱桃树都在墙角落里栽上。院子台阶上还养了君子兰、月季、灯笼花,外加一条黑白花的小母狗。当然,还有他的大外孙女——我。

厂子广播里播放上班的音乐,全家人都跟着音乐上班。家里只剩下姥爷、姥姥,和年幼的我。三个人坐在小院子里,姥爷悠悠闲闲地拿个苍蝇拍,去打不多的绿头苍蝇,和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姥姥手里摘着菜,或者洗衣服。我呢,坐在水泥地面的板凳上,看看天,看看云,或是去追个蜻蜓,捉个蝴蝶。

太阳总是最大的时候,阳光总是最耀眼的时候。世间的美好,都停留在那一时刻那一地点。这些画面生长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温暖、滋养着我。似乎这半生,很多幸福都是从这个画面中走出来的,是安全、舒适、自在的所有来源。这个画面深藏在我的记忆中,从未走远,也只有在那里,我才是一个被人照顾的孩子,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

在大太阳底下, 我和姥爷也会有一些没什么意义的对话,比如:“姥爷,你干啥用水冲泥球啊?”

“傻孩子,那是厂子刚发的黄泥咸鸭蛋啊。姥爷给你扒了吃。”

那时光,厂子盛到极时,经常发各种物资,从用的到吃的。小城里的人和厂子同呼吸共命运,所有人都在这条轨道里生活。我和我姥爷,和我们所有的家人都在这样的轨道里生活。

春天,姥爷给我做过万花筒,我也不知道啥叫万花筒。就只见他找了一大块玻璃,费劲巴力地割下来,费劲巴力地把三块长条玻璃粘好,老姨找了老舅结婚时候用过的彩纸包裹好。祖孙三代,为了做个新奇玩具,在初春的苏联老房子里,忙乎了大半天。

万花筒做好了,我用它对着太阳照,细细碎碎的,亮亮晶晶的,各种新奇的图案,只要手一动,就绚烂多姿,千变万化,五彩缤纷。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好、最恰当的词了。那天,我很高兴,好像家里所有人都跟着我高兴。那天的风带着一种春天的温暖的气息,那天的太阳暖融融,不扎眼,那天的天色淡蓝淡蓝的,没有一丝云。那天的万花筒,是我这一生最珍贵的玩具。

只是我还小,哪里懂得珍惜。玩够了的万花筒,没多久就丢在一边儿。当岁月的河流终究远远带走我,当我已经进入了另一条河流,那个万花筒,会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一次一次地让我泪流满面。每次看到万花筒,我都会想我姥爷。

姥爷脾气大,一言不合,就喉咙响起来,不管有理没理,都要讲出他的“歪理”,这是姥爷在这个家的特权和地位。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姥爷说了算。并不是说姥爷霸道,要求所有人都听他的,而是所有人都没他的见识大,没他的方法好。一家人心甘情愿,被他训斥,也听他教诲。姥爷待家人心细、体贴。我还记得,姥爷在院子的方砖地里,用小煤炉烧了炭火,我蹲在他脚边看着。

“姥爷,你在干啥?”

“姥爷焙绳子,给你老姨当药吃。”

“姥爷,绳子当药吃,能好吃吗?”

“磨成粉末就能好吃了,你老姨吃了绳子,没准能给你生个弟弟妹妹呢!”

……

一段棕绳子,凝聚了姥爷及全家人的盼望。盼望有时也会生出运势。服了棕绳子过去没多久,老姨居然怀孕了。就连我初潮时肚子痛,也是姥爷指挥我妈去买北京同仁堂产的乌鸡白凤丸。姥爷说:“其他牌子的都不行。”

所有人都高高兴兴进入九十年代了,姥爷也到了七十岁大寿了。五姨夫把钢铁厂里电视台的摄像组请到家里,为姥爷的生日宴会拍摄,那真是要多风光,有多风光。一大家子人祝寿,摄制组在家里进进出出,看的是分厂厂长——老五女婿的面子。寿星和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几十口人,吃饭的,喝酒的,一大家子所有人的脸都乱七八糟地录进了镜头。我最合算,唱了一首当时最流行的《小芳》,录像时间最长。至今,那段录像里还有一段我的歌唱表演。

大厦将颓,却没人看得出。

两年后,姥爷被发现患了癌。知道消息,我失声痛哭却心存幻想。我去医院看姥爷,他躺在医院,头、脸肿得很大。我看到他,眼泪就流下来。姥爷的喉咙还是很响,中气十足,大约是在劝我:没办法的,哭也没用,谁得了这个病,都是个死。

我哭得更厉害了,想控制自己,却不能自抑。我拿了姥爷的痰盂,去卫生间洗上一洗。我潜意识里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他来不及等我长大了,我只能为他倒一次痰盂。

姥爷留给我的最后一帧画面,是他坐在秋天的暖和的阳光里,剥一盘豆角的豆子。他瘦了不少,说话声音很轻了,眉眼都顺和了,好像一辈子的努力和算计都在消散。那时候,我那么傻,我天真地以为姥爷从此就会好起来。

秋天再冷一些的时候,姥爷去世了。他躺在殡仪馆的棺材里,我被家人拉扯着,都不让我走近。我还是拼了命地让她们给我再看看姥爷。姥爷很瘦很瘦,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瘦过,他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戴了一个深蓝色的帽子。不管我怎么哭,他也不会爬出来,高声亮气地和我说话了。

姥爷走了,这世间的一切,他都不用管了。

姥爷去世了十几年,我才有机会带着父母走了一遍姥爷曾走过的路。相隔了三十多年,象鼻山依旧没有变。我在姥爷曾拍照的位置上,给我的父母拍了一张照片,入照的依旧是竹排和同款的鱼鹰。那一刻,我突然非常想念姥爷。当年,他拍照的时候,不会想到他的大外孙女有一天会在象鼻山想起他,泪流成河。姥爷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我至今还没走完。

很多年后,姥爷七十周岁宴会的录像被翻录成VCD,我在这段视频里看到,曾多次走入我梦境的姥姥和姥爷。好像姥姥和姥爷没有走,他们就活在那盒录像带里。我对着屏幕轻轻唤了声“姥”“姥爷”,泪水缓缓流下来。久别重逢,他们却不能回答我了。

忙不过来,或者只是想偷懒,我也会煮珍珠翡翠白玉汤。这个汤里简单的滋味,是我姥爷教给我的,不用放豆腐,也不用放菠菜,纯属为了省事儿,纯属为了哄骗肚子。我还把这个皇帝吃过的汤教给我女儿,因为比较容易学习,她也学会了。

BO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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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味道》

广西师大出版社2021年版

致勤劳、勇敢、有趣的东北人。热气腾腾、鲜香美味的东北菜,藏着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一本书,让你重回90年代热火朝天的东北,感受温暖、温厚的人情。

本书是一本东北美食散文合集。糖蒜、锅包肉、大拉皮、白菜猪肉炖粉条……每一种熟悉的东北菜背后,都有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作者从咸、甜、酸、辣、鲜香五种味道出发,写下一道道热气腾腾、鲜香美味的东北菜,写出了温暖、温厚的人情味。而关于家乡菜的回忆里,还包括了若干小人物的命运故事,他们勤劳、勇敢、有趣,在时代的起起伏伏中,他们用辛勤的劳动把苦日子过甜,把苦涩生活变成诙谐、轻松的人间喜剧。

东北雄浑的黑土地上,孕育出了形形色色的美食,而众多小人物跌宕在大时代的红尘中,生成90年代热火朝天的东北小城的一帧影像。愿更多的东北人从这本书中,看到自己的过往,记起自己的来处。

原标题:《一碗开水、一把葱花、一滴油,姥爷把这道皇上喝过的汤传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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