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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南北山水之美兼具(张养浩这样审美济南)

2023-07-04 分类:养生资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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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济南学者周永年曾在重刊《归田类稿》序中说:济南山水,“自郦道元《水经注》外,房豹、李、杜、苏、黄、曾、元诸公,仅见于诗篇。李文叔有《历下水记》,其书已不存。”而张养浩归卧云庄多年,“于环城之溪光山色,刻画清新,为诸家所未及。而各体之文,往往神施鬼设,自辟门庭。”

这评价堪称中肯剀切。

以赤子之情描摹故乡山水,无论数量之多还是质量之高,张养浩都堪称历代济南名士中的佼佼者。

而张养浩对于济南以及云庄的描摹与咏歌,又不独“刻画清新”,更重要的,他有着对于济南山水的独特的审美发现。

这是济南建设“山水济南”“文化济南”的本钱,这是七百年来济南历史文化建设中一笔至为宝贵的资源与财富。

之一 “山水窟”与山水一体

古人称道最美的山水风景佳胜之地为“山水窟”。山水窟这名词不是张养浩的创造,然而却是他经常用来比拟济南的词语。

比如:“吾郡山水窟,其胜闻未尝。于何得全观,兹楼水之阳。”(《张养浩集》《登会波楼》,吉林文史出版社2008版,以下只注诗题)

又如:“独超众好识者谁,云庄老人鬓鬅松。逸情摇荡山水窟,新诗轩豁风云胸。”(《咏庭中杏花》)

张养浩是“山痴”,其有诗云“五斗折腰惭作县,一生开口爱谈山。”(《云庄遣兴自和十首》之十),然而,他写济南、写云庄之诗作,却总是山水一体的。

比如:“翠绕轩窗山陆续,玉萦城郭水周遭。”(《登历下亭》)

山水一体,这是就济南山水的总体风貌来说的。除此之外,还有:

“好山动相见,流水近在前。”(《遂闲堂初成》)

“门庭足山色,田间水萦纡。”(《记绰然亭前花木》)

“上有华峰云,下有泺水源。”(《新构草庵》)

“出门云水俱,入室琴书全。”(《春日云锦池即事二首》之二)

这就说明,在济南,要看山水一体的自然景观,实在不必远足,不用专门去看山看水,家门口即是清雅无限的山色水光。

之二济南山水的“南北兼有”之美

张养浩指出:济南山水的审美特征,在于集中华南北山水之长,沉雄浑厚与秾鲜清婉兼而有之。

在《重修会波楼记》一文中,张养浩说:

“吾乡山水之胜名天下。代之谈佳丽者,多以江左为称首,畴尝游焉。南方之山,大概肖其风土,沉雄浑厚者少,秾鲜清婉、靓妆雅服之比,道路相望。惟吾乡则兼而有之。”

这种论断出自张养浩之口,尤其具有权威的说服力。且不说学养与见识,单是阅历,张养浩一生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做御史期间,便曾南到江、淮、闽、浙,北到和林、上都(今内蒙古)等地。自然对于各地都会有对比、参照与独特心得领会,其倡言济南山水的“南北兼有”之美,盖成竹在胸、毋容置疑也。

接下来,张养浩还以济南山为例,来分析济南山水的“两兼”之美。如历山,不仅有“迤岚突翠”之秀美,还有“虎逐龙从”之壮观;而“华鹊两峰,屹然剑列,峭拔无所附丽,众山皆若相率拱秀而君之。”

之三 济南山水的“五可”之美

在《重修会波楼记》一文中,张养浩还发现并提出了济南山水的“五可”之美,他这样谈济南山水的特征:

“至若四时之变,与夫阴霁早暮,水行陆走,随遇出奇。凡可以排嚣宣郁,使人蜕凡近,心高明,可喜可愕可诗可觞可图者,靡一不具。”

“可喜可愕可诗可觞可图者”,这便是“五可”之美,以下结合张养浩作品分述之。

“可喜”,为济南山水之优雅可爱可人也,偏于优美之范畴。张养浩作品【中吕】《普天乐》中有精彩描述,可资参考与想像:

“水挼蓝,山横黛。水光山色,掩映书斋。图画中,嚣尘外。暮醉朝吟妨何碍,正黄花三径齐开。家山在眼,田园称意,其乐无涯。”

“可愕”,为壮美奇特之山水景致予人之强烈美感也。济南此类尤物甚多,如张养浩写趵突泉之雄壮怪伟给他的切身感受:“绕栏惊视重徘徊,流水缘何自作堆?”(《趵突泉》)又如他对于龙洞幽深磐折、膝行蛇进,以至游人心骇神乱,直至出洞之后,依然有“泣者、恚者、诟者、相讥笑者、顿足诲者、提肩喘者”等种种人们狼狈形状的传神描写,生动地再现了龙洞的奇特、怪伟甚至凶险所在。

“可诗”,谓最佳之诗城、诗地也。清泉、红荷、绿柳、云山,到处都是可以触发诗兴的诗题。张养浩有诗云:“止水可观性,好山堪醉人”(《磐石》),“村居真可喜,触处是诗题”(《晨起三首》之三),“柴桑与吾土,元自不多争”(《观菊》)……不一而足。张养浩的咏济南诗,总有超越、快乐的主人公在其中,真正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展示了诗人的审美人生,趣味人生。

“可觞”,谓可煮酒行乐也。饮酒赋诗,是需要好的环境与心情的,而心情与环境是密不可分的。济南山水随遇出奇,可以排嚣宣郁之处甚多,大明湖自古便有“诗天酒地”之称,张养浩的【越调】《寨儿令》“辞参议还家连次乡会十余日故赋此”,正是对乡邦“可觞”的生动描述:

“离省堂,到家乡,正荷花烂开云锦香。游玩秋光,朋友相将,日日大筵张。会波楼醉墨淋浪,历下亭金缕悠扬。大明湖摇画坊,华不注倒壶觞。这几场,忙煞柘枝娘。”

“可图”,济南山水,处处美如图画。张养浩有【双调】《胡十八》最为精到:

“自隐居,谢尘俗。云共烟,也欢虞。万山青绕一茅庐,恰便似画图中间裹着老夫。对着这无限景,怎下的又做官去。”

之四 “鹊华之间”,济南山水宜居田园的审美发现

清初,曾任山东学政的钟性朴爱济南山水,在其病死之际曰:“葬吾于鹊华之间,吾幸与华泉、于鳞冢土相望也。”(《历城县志》卷47列传13)而著名诗人田雯称自己描写济南景致的诗作,“大抵于鹊华峰间、七十二泉上得之。”据考证,田雯移家济南之际,住大明湖北,正鹊华之间也。由此观之,此时鹊华之间因能观看鹊华景观且环境舒适优雅,而被人们视为风水宝地、风景胜地,最佳人居环境。

然而,“鹊华之间”这一地域概念的肇源与确定,却在元代,在张养浩那里。

毋庸讳言,赵孟及《鹊华秋色》图,是最早引起人们关注这一区域的人物与作品,然而,真正明确提出“鹊华之间”这一地域概念,并且反复加以陈述的,是张养浩。张养浩一生爱山,号为“山痴”。其诗云:“五斗折腰惭作县,一生开口爱谈山。”(《云庄遣兴自和十首》之十),又“向来山在梦魂边,今日山居掌握间。我即是山山是我,君如不信问诸山。”(《翠阴亭漫兴十首》之九),所以,他对“鹊华之间”的发现与发明不为无因。

张养浩的云庄别墅位于鹊山湖西南岸,今标山至张公坟一带。张养浩喜欢将自己的别墅称为:“鹊华之云庄”。(见《处士庵记》)他向读者这样介绍云庄的方位:“由城中来者,面鹊华两峰,而与东南诸山相背;由村而城者,面东南诸山,华鹊两峰若相踵。”张养浩将这种生活在鹊华之间的美丽感受称之为“大抵左右前后,或断或续,无适而不山伍”。(《翠阴亭记》)

不惟在文章之中,张养浩还有诗作专咏鹊华之间的妙处,如其《翠阴亭漫兴十首》之八:

两峰华鹊奠西东,老子幽居正在中。

可是天公相爱甚,预为陈设待衰翁。

华山与鹊山一东一西,而我的云庄恰在它俩中间,这是上天对我的爱与恩德,特别为我陈设预留的呀!

其幸福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华山鹊山一带,自南宋之前,有鹊山湖、华山湖,湖水浩渺,一片汪洋。南宋降将刘豫开凿小清河后,湖水大量流失,然此一带依然荷塘遍布,溪流纵横,禾黍飘香,景色淳美,同时也是一个宜居之处。元代,这里已有别墅村出现,张养浩有《游华鹊村别墅》一诗,称这里“萧鼓村村社,丹青步步山。”因之,张养浩对于鹊华之间的发现,是有一定现实基础的。

而“鹊华之间”不惟对于后世,在当时便有影响,如元人黄溍《张公祠堂碑铭》:“瞻彼乐郊,齐山两间;山之幽幽,水清且涟。”便为一例。

之五 张养浩对于济南泉、湖的审美发现

其一:写趵突泉:发掘独特价值,展示“天下第一”

在张养浩的时代,虽然还没有天下第一泉第二泉的所谓排名,但作为经多识广的大家,张养浩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趵突泉独特的甚至独一无二的审美价值之所在。

张养浩以趵突泉命名的诗作有二,一为五古,一为七律。我们且看其五古《趵突泉》:

物平莫如水,陻阻乃有声。

云胡在坦夷,起立若纷争。

无乃沧溟穴,漏泄元气精。

不然定鬼物,博激风涛惊。

奇观天下无,每过烦襟清。……

咏趵突泉的古诗可谓多矣(据笔者所见,近两千首),然不少诗泛泛而谈,不得要领,难得张养浩一双法眼,他一下就抓取了趵突泉的本质特点与属性,他说,别的泉都是由上而下流淌的,而趵突泉却是由下往上喷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喷涌,是“起立若纷争”,起立是什么?用济南话说,就是站起来了。就是平的如同平镜一样的水像人一般站立起来了,而且还在“纷争”,像是水们在打架的样子,正是气势夺人,生动形象极了。在此诗人巧妙地用了一个反问句(“云胡在坦夷”):说明这不是在悬崖峭壁上,而是在济南城市的平地上发生的,因而是“天下第一”的“奇观”,张养浩用一句“奇观天下无”,精彩地说明了趵突泉作为“天下第一”的内涵与依据。

在张养浩的七律《趵突泉》里,出现了那句最为古今人们称道的佳句:“三尺不消平地雪,四时常吼半空雷。”这内涵丰富,结构精巧,对仗工稳的诗句,从形与声两个方面展示趵突泉非同寻常的气势与美感,实堪称描绘趵突泉的神来之笔。实在说,趵突泉的奇特主要就在它的形态之异乎寻常,诗人看得十分明白,“三尺不消平地雪”与“起立若纷争”,其着眼点全在形态,盖诗人高明之所见使然耳。

下篇我们对此佳句试分析之。

“三尺不消平地雪”,我们的赏析是自后而前,看它的精妙结构是如何步步递进步步深入的,首先是“雪”,这不算奇,将趵突泉比作雪的多了,接着的层次是“平地雪”,这就有些意思了,这如雪的狂涛不是来自山崖瀑布,而是平地涌出,此正趵突泉核心看点之所在也,然赵孟“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虽未明言是“雪”,却将“平地涌出”宣扬得众人皆知;接下来的层次,是“不消平地雪”,便进入无人可敌之佳境了,你想:雪是会化掉的,而这趵突泉却终年如一,不停地喷涌,从来不会像雪一般地融化呀,这构思,这想像,堪称妙绝。而且,事情并没有结束,诗人还要写出这“不消平地雪”的高度:三尺,好是雷人也,略微带一点儿夸张,不夸张不成诗人也!(那时的趵突泉是一个喷头的)

这种独出心裁的慧眼发现,这样层次递进的结构方式,如果用两个字来表达,堪称:完美。“四时常吼半空雷”,亦是与上句对应的结构形式,为了节省篇幅与笔墨,此不赘。

其二:大明湖独特价值的发现

“城中湖”价值的基本确认

“城中湖”,这是大明湖的基本价值所在,这是它比西湖都有优势的一点。古人谈到这一点的不少。如清代诗人兼高官黄恩彤写有《明湖竹枝词》,其八曰:“淡妆浓抹画不成,自然宜雨又宜晴,明湖敢道西湖似,只是西湖欠入城。”令人吃惊的是,早在七百年前,张养浩就意识到这一点,他在文章里说:“大明湖则汇碧城郭间。涵光倒景,物无遁形。”(《重修会波楼记》)“城郭间”,据“城中湖”仅一步之地。至明代,济南府新城籍著名诗人王象春已经做出最具权威性与明晰性的论述:“湖出城中,宇内所无”,“湖中城”豁然而出。

“神镜”说

大明湖汇济南众泉之水,是泉水湖,水尤澄澈清冽。因其为城中湖,不惟沿湖之城堞、楼台、民居、花木……举凡城内外一切景致,俱在湖中,而且远山滴翠、近峰苍烟、蓝天白云,一皆倒影湖中,张养浩诗云:“影倒冯夷宫,锦乱天孙裳。明湖一神镜,照万无留良。”(《登会波楼》)所谓“神镜”,即是“照万无留良”,也就是说,大明湖如同一面神镜,将美丽的世间万物全部囊括收容进来,没有丝毫的遗漏与闪失。这其中有没有佛山倒影呢?尚待考。

“明湖泛舟”与水上风景线

张养浩关于大明湖的诗作与词作,几乎全部以“大明湖泛舟”为题,笔者细思之,这其实不怪,济南八景之一便是“明湖泛舟”;游湖,其最为怡人的娱乐非泛舟莫属。张养浩【中吕】《普天乐·大明湖泛舟》便很好地回答了这一问题,其一是:“画船开,红尘外”,凌空冲波,你便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不受现实世界各种所谓规矩与规则的约束,进入到自由自在的境界之中,像是“人从天上,载得春来”一般,令人心旷神怡。二是“烟水间,乾坤大”,湖上泛舟,凌万顷之茫然,翱翔蓝天水云之间,令人心胸开阔,快心适意,豪气干云,即有生活中之小不适意或挫折,乃能淡然待之,怡然处之也。

然而,张养浩还发现,不独眼下“大明湖则汇碧城郭间。涵光倒景,物无遁形”,“自远而视,则华鹊又若据上游而都其胜者”。这就告诉我们,这实际上是济南城北的一条风景专线。元代,自大明湖至华不注是一条风雅无限的小清河黄金水道。元人王恽称这条水道“北际黄台,东连叠径,悉为稻畦莲荡,水村渔舍,间错烟际,直图画也。”(《游华不注记》)而张养浩则有【双调】《庆宣和》:“大小清河诸锦波,华鹊山坡,牧童齐唱采莲歌,倒大来快活,倒大来快活”。

最后要说的,张养浩对于济南山水的审美发现,不是偶然的,这与他的生命经历、人生旨趣密不可分。几十年如同浮沤的官场生涯,使得他参透了所谓功名利禄的本质,他对人生有着深邃的、穿透性的思考与认识,因是,他敢于拷问自己,他一再将自己还原成普通人,而较之那些官场的、虚假的、污秽不堪的、风涛险恶的现实存在,他更注重、珍惜日常的、普通的,甚至当下的生活的诗意与美,在这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他发现了人们未曾发现的美与美的真谛。(本文为济南市纪念张养浩诞辰750周年学术研讨会而作)

作者:侯林 侯环

来源:济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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