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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药功效的“记述遗漏”

2023-06-23 分类:养生资讯

目前,中药专著所记载的各药功效,不仅存在遗漏,而且这种现象较为普遍。 其主要表现形式,有以下几种情况:

其一,古代本草已经认识,目前不仅不存在争议,而且实用价值不可忽视,但是功效项内缺如。

例如:麻黄,除个别教材或专著外,均谓其:“发汗解表,宣肺平喘,利尿退肿。”而在其“应用”项下,均认为本品能主治“咳喘”,其中既有与平喘功效对应的喘证,同时也包括了咳嗽证。那么,麻黄究竟有没有“止咳”功效呢?其结论当然是肯定的。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就明确记载其“止咳逆上气”,已认识到该药既可平喘,又能止咳;《和剂局方》三拗汤,原书用以治疗“感冒风邪……咳嗽痰多”;目前的国家中成药品种中,以麻黄为君药的千金止咳丸,因长于治疗“外感风寒咳嗽”,所以才以止咳丸为名;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麻黄水提取物有镇咳作用。”因为一直遗漏了麻黄的这一重要功效,新世纪全国高等中医药院校七年制规划教材《临床中药学》,首次将“止咳”增补到该药的功效项下。

人参一药,对于其主治一般脏腑气虚证的功效,因囿于四字为文的用语习惯,多言其“补脾益肺”,给人的感觉是只能补肺气和补脾气。其实人参还能补心气,补肾气。《神农本草经》在记载其功用时,一开始就称其“主补五脏”,由于文字过于简略,《药性论》进一步加以明确,改称“主五脏气不足”。《和剂局方》以人参为主的定志丸,主治心气不足之心神失宁诸症;《百一选方》以人参配伍当归,主治“心气虚损,怔忡而自汗者”;《张氏医通》之人参酸枣汤,人参与酸枣仁、麦门冬等同用,无疑也是用以补养心气的。此类方剂甚多,不能一一列出。人参用于肾气虚的古今方剂,也是较为常见的。但解释方剂的人因于思维惯性,往往从补脾气立论,过分强调是通过补后天而养先天。现代临床由于乱用人参导致儿童性早熟的不良反应时有报道,其可入肾补气才引起关注。大约在十年前,“补脾肺心肾气”的说法,开始出现在《中药学》人参的功效内容当中,当时有人讥讽“功效术语怎么会有六个字,岂不令人觉得别扭!”由此可见认识功效记述不完整的重要性。

其二、将功效混列于“应用”项内的主治之中,造成学习的不方便。

半夏燥湿化痰,善治湿痰咳嗽,此人们所共知。其能主治湿痰咳嗽,因其药性温燥,可针对湿邪以求本,而且又能直接止咳,以针对症状而治标,不能完全理解为“以其治痰,而咳嗽自消”。从《神农本草经》“主咳逆”,《名医别录》“主咳嗽上气”,《医学启源》“治寒痰及形寒饮冷伤肺而咳”的记载,可知其止咳功效一直是被医家认可的;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半夏及其炮制品,对碘液注入猫胸腔或电刺激喉上神经所致的咳嗽有明显镇咳作用,其最主要的药效是止咳,且其镇咳作用优于浙贝母。但至今所有《中药学》教材的“功效”项下,无不称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均未列出“止咳”这一功效,而经常将其表述于应用的字里行间。曾经出现过选择半夏有无止咳功效的考试题,绝大多数考生都不能作出正确判断。

其三、本草著作早有记载,方剂对于该特殊功效的应用也可资证明,现代药理研究又能提供支持,而目前小有争议。对此应进行讨论,以求得统一认识后,予以补充。

如桔梗的功效,目前似乎不存在任何争议,众口一词地称其:“宣肺,祛痰,利咽,排脓。”如果认真查阅古代文献,则很容易发现这一表述是不完整的。早在《神农本草经》便已载其“主胸胁痛如刀刺,腹满、肠鸣幽幽,惊恐悸气。”以上主治,和现有功效没有任何关联性,因此有人就怀疑《神农本草经》内容的可靠性。然而只要通过含有桔梗的历代名方综合分析,就可消除这种不必要的怀疑。试看血府逐瘀汤,其主治之胸中血瘀证便有“胸胁痛如刀刺”;参苓白术散主治之脾虚夹湿证,往往可有“脘腹满闷、肠鸣腹泻”等症;主治阴血不足,心失所养的天王补心丹,其适用的心神不宁证,以心悸怔忡、虚烦不眠等为主症,此正是《神农本草经》所谓的“惊恐悸气”。

通过以上名方的分析,我们自然会思考桔梗是否具有活血或宁心安神等功效呢?在文献中《庄子释文》认为桔梗治心腹血瘀瘕痹,即谓心血瘀;唐代《药性论》除痰涎、咳逆等外,还载其能“治下痢,破血,去积气,消积聚……除心腹冷痛”;《百一方》单用本品治疗血瘀证:“若被打击,瘀血在肠内久不消,时发动者,取桔梗末,熟米下刀圭。”《子华子本草》又称其:“止霍乱转筋,心腹胀痛。”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通过采用小鼠尾部机械压迫法造模,证明桔梗有明显的解热、抗炎、镇痛和抗溃疡作用,桔梗粗皂苷与阿司匹林和氨基比林相当;同时桔梗能降低冠脉阻力,增加血流量,并有显著的中枢神经系统镇静作用。由此基本可以确定,桔梗应该具有一定的活血止痛和宁心安神功效。

同样令人遗憾的是,在分析以上方剂时,人们一直习惯于只从现已公认桔梗的性能功效立论。认为本品在血府逐瘀汤中,是“开宣肺气,引药上行”;在参苓白术散中,是“如舟楫载药上行,引脾气上升”;在天王补心丹中,是“引药上行入心为使药”。其实只要稍微用心思考,如此解释方义,其牵强附会显而易见,完全不能自圆其说。天王补心丹由酸枣仁、柏子仁、麦门冬、茯苓等14味药组成,除去桔梗的13味药,均为归肝经的药,为什么本来主要就归肝经的药,要用归肺经的药去引导呢?这样声东击西不但没有必要,恐怕还有偏离主攻方向之虞!而参苓白术散则由人参、莲子肉、薏苡仁、白术、茯苓等十味药组成,除桔梗的其他9味药,也是主要就归脾胃的药,为何又要用归肺经的桔梗将其往上引呢?这样南辕北辙,能够协同增效吗?至于血府逐瘀汤,乃主治心肝的瘀血证,方中的活血化瘀药,肯定主要善入此二经,虽然以“引药上行”解释桔梗在方中的作用有其合理性,但仔细推敲,其不尽人意之处同样显而易见。

首先,方义分析时,各药在该方的意义最终需要落实到具体的功效。从宋代开始,在分析方义的初起阶段,由于当时对中药的具体功效认识不够明确,不得已而利用药物的性能进行方解。随着功效认识的不断深入,《方剂学》论方时也越来越细致入微,早已采用抓住功效立论的方式。“引药上行”之说,毕竟只是性能层面的解释,有待深入探讨其相关的功效。

其次,更重要的也是本归心肝经的药,为什么还要用归肺经的药去引导。血府逐瘀汤除胸中瘀血证外,对于瘀血所致的头痛、腹痛等,也有较好的疗效,这时减去“引药上行”的桔梗,取效是否更好呢?恐怕并不尽然。另外,《百一选方》怎么能单用浮在上焦的“舟楫”去治疗在下焦的“肠内瘀血”呢?如果分别改用活血止痛和宁心安神去解释血府逐瘀汤和天王补心丹,是不是更加清楚明白,又更加符合实际情况呢?如果根据这一思路进而研究桔梗对于胃肠运动和吸收等方面的作用,岂不是对拓展桔梗和参苓白术散的认识均有好处吗?

需要说明的是,如上强调桔梗的活血止痛和宁心安神功效,并不是主张要将其全部罗列到《中药学》该药的功效项下,而仅是以此为例,表明认识功效记述不完整性的重要性。桔梗虽然应该有这些功效,但因其作用并不明显,在功效项下将其淡化,也是必要的,这样有利于突出重点,方便初学。

类似的药物实际还有很多,如当归之止咳平喘,虽然列于《神农本草经》之首要位置,同样因其较之该药补血、活血等功效并不重要,可以不必列出,但苏子降气汤中选用当归,应该主要是基于此意;又如木香,《本草纲目》谓其能“升降诸气”,《本草汇言》谓能“降肺气”,治痰喘之古方(参苏饮、黑锡丹等)常常选用,现代药理和临床均确认此二者有平喘和祛痰作用。对此似应适当增补,这对全面了解上述药物的功用及解释有关方剂,是有积极意义的。

此外,中药的“毒”与“能”是相对的。其任何一种作用,对于需要的人体来说,成为有益的功效;而对于不需要的人体来说,则成为不良反应。因此,在中药文献中,表述于“功效”项下和“使用注意(尤其是证候禁忌)”的内容,经常是相对的。例如川芎,其在“使用注意”项下一般均有“本品温燥,阴虚火旺,多汗,热盛及……当慎用”等文字。对于这些证候的患者,川芎无疑应是“禁忌”之物,一旦误用,必然助热伤阴;假如用于寒湿内盛的患者,则其温燥之性便成为有益的作用。所以,这时“燥湿”就是一种功效了。李时珍对此具有独到的见解,《本草纲目》记载了治疗“湿泻”,加入川芎与麴,“其应如响”,这是证明川芎具有燥湿功效最好的实例。又如,牛蒡子、蒲公英,当用量较大或用于脾胃虚寒患者时,会引起“滑肠”的不良后果;但对于有热而大便秘结者,就会成为“泻热通便”或“润肠通便”的功效。重视中药“毒”与“能”的相对性,对于全面理解各药的功效,至关重要。 中药“毒”与“能”的相对性,是《黄帝内经》提出来的辨证用药原则,其对临床用药的指导价值自不待言。

中医辨证有虚实之异,正如《素问通评虚实论》所言:“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针对这一论述,《素问三部九候论》提出了“实则泻之,虚则补之”的相应治法。后人将其称为“虚实补泻”,且最为人们所熟知。但是,《素问藏气法时论》同时又提出:“肝欲散,急食辛以散之,用辛补之,酸泻之”;“心欲耎,急食咸以耎之,用咸补之,甘泻之”;“脾欲缓,急食甘以缓之,用苦泻之,甘补之”;“肺欲收,急食酸以收之,用酸补之,辛泻之”;“肾欲坚,急食苦以坚之,用苦补之,咸泻之”以及“肝苦急,急食甘以缓之”;“心苦缓,急食酸以收之”;“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肺苦气上逆,急食苦以泻之”;“肾苦燥,急食辛以润之”。为了与“虚实补泻”相区别,后人则将此称为“五脏苦欲补泻”。

众所周知,凡能引起人体生理功能失调,或在病理情况下,加剧偏胜偏衰、助长邪气的药物,在当时均是有害的;而能维护或重建平衡、消除邪气的药物,无疑是有利的。为示人以这一用药准绳,《素问》因此提出了肝苦急而欲散等五脏苦欲补泻理论。金元诸家承其旨意,各有发挥。如张元素《医学启源》有“脏气法时补泻法”,王好古《汤液本草》有“五脏苦欲补泻药味”等论述;张子和《儒门事亲》强调“攻其邪气,而元气自复也”;而李东垣、朱丹溪又提出黄柏、苦参补阴之说。所有这些,曾引起后人聚讼纷纷,莫衷一是。如张景岳、黄元御就对黄柏补阴提出异议,认为“用以补阴,诚大谬矣。”唯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既能深入阐发《素问》经旨,全面推陈金元新论,又能透析张、黄诸家的批评,认为二者本无轩轾,只因苦欲补泻之理未尽,各执一端,立论前提分歧所致,一语直中肯綮。

如李时珍在黄柏、知母条下说:“黄柏能制膀胱、命门阴中之火……邪火煎熬,则阴血渐涸,故阴虚火动之病须之”。此其“补阴之说”的由来。“然必少壮气盛能食者,用之相宜。”;又于苦参条下说:“苦参、黄柏之苦寒,皆能补肾,盖取其苦燥湿、寒除热也……唯肾水弱而相火盛者,用之相宜。”他还说:“龙胆其益肝胆之气,正以其能泻肝胆之邪热也”;牡丹之补“心气不足”、“生血”实为“治血中伏火”(引自《本草纲目》)。以上数例,均是画龙点睛之笔,充分显示了作者对五脏苦欲补泻的深刻理解,足补诸家认识之未逮。

李时珍还将《素问》以来有关五脏苦欲补泻的理论汇集和补充,于序例“六腑五脏用药气味补泻”、“五脏五味补泻”和“十剂补剂”中,将五脏所欲之补与去弱之补相提并论,增补“生姜之辛补肝,黄柏之苦补肾……芎之补肝气,当归之补肝血之类,皆补剂。不特人参、羊肉之补也。”其所列“脏腑虚实标本用药式”中不仅重视去弱补虚之品,其还列有补肝药苦参、没药、芎、菊花、细辛、密蒙花、生姜;补心药细辛、乌梅、生姜、陈皮、泽泻、远志、石菖蒲、乳香;补脾药葛根、藿香、缩砂仁、木香、干姜、木瓜、乌梅;补肺药升麻、贝母、天花粉、乌梅、粟壳,补肾药知母、砂仁、苦参、黄柏等等。

缪仲淳于《神农本草经疏》中也对此高度评价,称“五脏苦欲补泻,乃用药第一要义。”李时珍的工作,无疑是承上启下的关键。缪氏又说:“苦欲者,犹言好恶也。违其性,故苦;遂其性,故欲。欲者是本脏之神所好也,即补也;苦者,是本脏之神所恶也,故泻也。”即是说,一切为脏腑当时状态所需的药物,皆是有益的,故可称为补,如肝气郁结而欲疏散之时,辛散的川芎是必须的,因此说“用辛补之”;相反,则是有损于机体的“泻”。故凡药不为脏腑所需,“用之失宜,参术亦能为害”,正如《本草纲目》在论述甘草时说:“(其)可谓药中之良相也,然中满呕吐湿客之病,不喜其甘。”反之,即使大黄、芒硝,“用之得宜,也有殊功。”李时珍曾用“蜡匮巴豆丸”治“脾胃久伤,冷积所致之”之六十余岁老妇的顽固溏泻,得心应手,效若反掌,皆是这一理论的绝妙运用。又如刘河间称其所创六一散“此药大养脾、肾之气,益精气,壮筋骨”。后人对如此评价滑石、甘草,大为困惑。李时珍论述此方时指出:“热散则三焦宁而表里和,湿去则阑门通而阴阳利。”一语道破刘氏未尽之言,又与实际相符。

金元之后,不少医药学家开始重视五脏苦欲补泻的理论,对《素问》的原文进行阐释和发挥。张元素、王好古增补具体药物;张景岳《类经》极力阐释机理,如在解释肝之苦欲时说:“肝为将军之官,其志怒,其气急,急则自伤,反为所苦,故宜食甘以缓之,则急者可平,柔能制刚也……木不宜郁,故欲以辛散之,顺其性者为补,逆其性者为泻,肝喜散而恶收,故辛为补,酸为泻。”缪希雍《本草经疏》则从总体上强调其重要性。李时珍弘扬了合理的部分,回避了知母、黄柏以辛润肾之类牵强难懂的药例,奠定了认识和研究五脏苦欲补泻的基础。

五脏苦欲补泻理论是以举例的方式告诫人们,任何药物,包括那些名贵的滋补药,若不是脏腑当时所需要,就会引起脏腑所“苦”,必然会干扰和破坏人体正常的生理功能,或加剧病情,或引起不良反应,那肯定是有害的。相反,只要能遂其所“欲”,为脏腑当时所需要,不论是偏性较强,作用较猛,甚至是有毒之品,只要合理使用,都是利大于弊的,称之为“补”也是顺理成章的。可见明了此理,不仅是正确把握中医补法的关键,也是辨证对待中药功效的正确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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