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拥有一张轰动全国的编号10101营业执照）

从偷偷摸摸卖钮扣的摆摊妹，到全国个体户第一人，在经历失败、东山再起，获得总理接见，温州章华妹的风雨创业史可谓传奇。这位载入中国改革开放商业史的“摆摊妹”，如今做啥营生，还会再现昔日风景吗？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编号10101营业执照诞生记

章华妹（左2）与总理对话

1980年，温州敢为天下先，发出了全国第一批个体工商业营业执照。当19岁温州“摆摊妹”章华妹初次领取她那份用毛笔正楷书写、编号为“10101”的营业执照时，懵懵懂懂的她也许没有想到，她的一生将与中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并为之一辈子荣光！

3年前的12月5日，北京人民大会堂金色大厅，李克强总理在现场600多名个体工商户如潮的掌声中信步走入会场，亲切会见全国个体工商户先进代表，这也是25年来国务院总理首次会见全国先进个体工商户代表。

会见中，总理与来自温州的代表章华妹一段简短的对话，备受关注。“总理您好，我是中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章华妹。”“好好好，现在做什么生意了？”“我是做纽扣批发的。”“企业现在做得怎么样呀？”“以前是小店，现在算是中等企业了。”“很好，很好。”

李克强随后表示：“我相信个体户在经营中确实有很多辛酸苦辣，政府工作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要继续深化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为大家营造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让诚信守法经营的人能够‘堂堂正正’地脱颖而出！”

温州华妹服装辅料有限公司董事长章华妹

章华妹，生于1961年，温州人，如今的她，除了“中国第一个工商个体户”别名外，身份是温州华妹服装辅料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她在温州繁华地段妙果寺旁有一间两层楼的店面，依旧与40多年前一样经营着钮扣生意。

她的华妹服装辅料公司，与全国各地的服装生产企业有生意合作，年销售额几百万。作为温州最早的“万元户”之一，章华妹个人身价早已过千万。当谈及与过往传奇创业历程有何不同时，她说自己就是做“小买卖”的，和当初摆摊一样，赚的是每个钮扣几分钱的利润，只不过现在销售量大了一些而已。

也许是珍惜自己与钮扣的缘分，一路走来，钮扣改变了她的生活。章华妹很感慨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我就是喜欢做钮扣生意，早些年身边也有亲戚朋友出去炒楼或者做别的买卖去了，可我就是喜欢守着我的钮扣和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客户，虽然一包钮扣可能只是赚了几块钱，但我觉得实实在在挺心安的。”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个体户

1978年，18岁的章华妹待业在家。她一共有七个兄弟姐妹，家里兄弟姐妹多，每个月仅靠父亲三十几块和母亲十几块钱的工资过日子，生活很困难，还不够基本生活的开支。对于待业青年的章华妹来说，她是家中老小，那个年代分配工作的好事，根本轮不上她，摆摊子成了别无选择的选择。

当年，她家所在的温州解放北路，已有人偷偷摸摸地摆起小摊子，做起小生意，于是也成为当时温州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卖皮鞋的，卖针头线脑的，卖布料裁衣服的都有。

由于家里以前就卖钮扣，没工作待业在家、没念过多少书的章华妹，学着隔壁邻居们在自己家门口支了一张桌子，放上钮扣和一些日用品，开始了摆摊创业。章华妹回忆道：“虽然每一笔买卖就赚几分钱，但一个月下来我发现能赚到十几块钱，相当于那时候一个人的工资了，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

章华妹的父亲在解放前就是个生意人，做布匹，常年跑买卖。对于小女儿摆摊子、做生意这事儿，也比一般家庭在观念上会开明一点。

虽然赚的不少，但每天摆摊还是让人提心吊胆。那时候，这样摆摊还不算是合法的，有专门的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时不时有人出来巡逻，一旦看到巡逻的人，小摊贩就得马上收摊，关门躲进家里；不然，一被抓住就会被收缴，甚至连人也会被带走。整天就是玩“猫”与“耗子”的躲猫猫游戏。另外，小摊贩不像供销社那些公家单位的人，总是低人一等。

章华妹说，那时的女孩若是摆摊子的，想找对象都很难！有时候在路上遇见熟人，别人都会装作不认识，自己也常觉得低人一等。

章华妹的编号“10101”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与“中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名号结缘，也可能带着偶然。

改革开放后，人们对经商的看法也逐渐转变了，很多人开始“下海”经商，特别是全国个体经济发源地之一的温州。1979年，刚成立不久的温州市鼓楼工商所，开始发营业执照。一开始，章华妹和周边做生意的人也不理解，摆个摊子为什么还要办照？心中顾虑不少。最后，她还是听取家里人的意见，年底向工商所递交了申请。

章华妹回忆说，这事等了大概一年，几乎都把它忘了。1980年12月的一天，工商所通知执照办下来了，让她过去领。她一直记得当时的情景，工商所所长把手里的编号“10101”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交给她时，告诉她这下做生意有了国家承认的正式身份，可以光明正大地经营了。

当然，章华妹捧过这份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时，还不晓得它的分量，依旧每天摆摊子卖纽扣，生活一切照旧。直到2004年，温州电视台办了一个节目活动，寻找全国第一个个体工商户。电视台记者在工商局查阅了大量档案，最终找到了那张编号“10101”营业执照的信息。

由于之后章华妹嫁人，离开了父母家，其经营地址等信息也都发生了变更，她的第一张营业执照也早已于1982年被当地工商部门收回，又重新申请了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并继续做着自己的小买卖。章华妹受访中说，后来记者是通过派出所找到她的娘家，然后才辗转联系上她。自此，章华妹的名字与“中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搭上勾，被载入个体工商户等私营经济和改革开放后商事制度变革的历史。

章华妹与她创业的公司

事实上，章华妹当下留存的，仅是记者当年查阅资料时的“10101号”营业执照复印件，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是当年第一批“吃螃蟹”的个体工商户代表。

曾有一份报告如此形容，说若将浙江的男企业家比作“鹰”，渴望五千米高处的风景，那么，浙商中的女企业家们就是“松”，能在崖壁上独自扎根成就风景。

浙江省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有一个统计数据，截止于2017年11月，浙江全省共有各类市场主体588.16万户，其中，由女性创办的达170.52万户，占29%。也就是说，平均每33个浙江人中，就有一名女性创业者，每3个市场主体中就有一位是女性。

浙江女性创业者，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坚忍。由于女性的细腻、坚韧，相较男性而言，她们对产业的打理更为扎实。40年前摆摊做纽扣，如今成名了，章华妹依然还是做纽扣等服装辅料的生意，似乎都是不图大钱的小生意。但对于章华妹来说，当年那份编号“10101”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让她有“身份”能安心做生意，而与执照密切相关的纽扣生意，对她而言也是一份实在安心的营生，不熟不做。

温州“摆摊妹”生意的代际接力

温州市最早的一条商业街解放北路，依旧繁荣如昔

与很多千亿、百亿的商界大佬相比，温州“摆摊妹”章华妹如今的那点生意，简直微不足道；不过，她的企业也是中国家族企业、私营企业成长中的一个代表。

由于“个转企”，很多昔日的小商小贩如今已变成“小微企业”，也因做实业很辛苦，且面临店租、人员工资等成本上升多方困扰，数量已呈下降趋势。却仍有一大批人甘于做“小”，分布于城乡各个角落，不嫌弃、不放弃，像章华妹等一样一直做着小生意，她（他）们也是商业世界里一个个小细胞，其源于个体户的专注精神理应受到尊重。

40多年来，很多商业模式、创业形态、盈利方法，随着时间的过滤和时代的演进而翻篇，可很多能穿越时间、且弥足珍贵的东西还是可以留下来的，比如专注和坚守，比如应该向坑蒙拐骗、假冒伪劣坚决说“不”，又比如“和男人一样干活、撑船、做生意”、敢闯敢干、百折不挠的女企业家精神。

章华妹创办的华妹公司

1982年，章华妹结婚后，最初是帮哥哥打理生意，一个月150元工资。按当时的风俗，女孩子出嫁了，家里的产业就没有她的份儿。

1985年，章华妹的儿子出生后，她决定单干，再次独立创业。由于那时哥哥做纽扣生意，为免于家族内部竞争，章华妹和丈夫余新国到广州时发现，当时温州生产的衣服上的珠片在本地没有人做，于是，夫妻俩觉得这也是一个商业机会。那时，儿子才8个月大，家中也没啥钱，章华妹找哥哥借了一万多元，又找银行贷款一万多，开始做珠片生意。

一干5年后，章华妹把银行贷款还了，还买了一万多元的房子。可后来，温州老城区解放北路做珠片生意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连章华妹的哥哥也在做，竞争之下，她决定转行，开始投资做皮鞋。“隔行如隔山”，几万元积攒资金全部投进去了，结果是血本无归，全赔了。

当时的章华妹，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就这么亏了，真难受！可她心态却非常开朗，她说，亏就亏了，不亏就不能赚，重新开始！后来，章华妹说，自己就是这种脾气。1994年，章华妹夫妻俩再回到老本行，投资做纽扣，在熟悉的跑道上，她们如鱼得水，一直做到现在。

章华妹在她的那间公司里

丈夫余新国，是章华妹的邻居，比她大二岁，丈夫的家原先就在章家的后面。当时，余新国是本地化肥厂的临时工，平时两人常玩在一块，后来日久生情自然而然走在了一起。

也许，“中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这一金字招牌，与章华妹的名字密切相关，如今她是华妹服装辅料有限公司董事长，是家族企业的女掌门人。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思想传统的她，依然认为自己是帮着丈夫在打理生意，尽管以“章华妹”名字起的营业执照已换了几张了。

几年前，有媒体访问章华妹，发现她的相册里很多是与丈夫及儿子的照片，她给自己递上来的名片也是写着丈夫余新国的名字，她再在其名片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在平时商场往来的收据单上，也是标注“新国辅料收据”。如此来看，文化和观念，对于温州女性创业及传承有很大的影响。

家族企业是“家族”和“企业”统一体，它既是一个经济组织，同时也是一个文化伦理的组织；而当中的“家”文化，则成为创业与传承中最大的内在合力。

最早的温州经济格局，是以家庭作坊和专业市场为基础的，由于如此特殊的经营模式，温州女性的作用不容忽视。在“夫妻档”创业模式下，即便很多女性成了撑起企业的当家人角色，可在企业所有权、控制权、包括选择继承人等部分，依旧会偏向传统一边，也会对男性存在一些依附性。

1982年底，章华妹和邻居余新国结婚，由于家中三哥出了车祸，长期卧病在床且需要大量医药费, 父亲就要求章华妹把她的生意交给三嫂，回家相夫教子。

章华妹在公司里收看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

2018年春节，章华妹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她做出一个对她来说也是一生中的一次重要决定：让自己“退居二线”，让儿子余上京出任总经理，经营她的那家“华妹服装辅料”，这就是常说的开启代际交替，让二代在传承中接力。

儿子余上京，生于1985年，也就是章华妹夫妇单干创业那一年。2005年，也就是温州电视台找到“中国第一位个体工商户”章华妹后的那段时间，章华妹当时告诉记者，自己做生意只是为了让家庭幸福，当时她说自己什么都有了：190多平方米的房子，车子也从桑塔纳2000换成了奥迪A4，她说不想再换车了，因为“等儿子以后发展再看”。2007年，随着生意越做越大，章华妹把店铺搬到温州市区人民西路，面积也从十几个平方米扩大到200多平方米，并成立了公司。

那一段时间，章华妹曾说，她与丈夫余新国二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培养儿子，二人还打算送他出国留学，在外面学点东西。“以后他怎么样，我现在不敢吹，只要他努力，我们尽量帮忙。”

数个月前，章华妹接受港媒采访时透露，目前公司一年也有几百万元的营业额，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她觉得自己渐渐跟不上节奏了。她说：“以前客户都是上门看样取货，这几年随着网络的发展，很多客户都要求通过网络发送样品图片、网络下单、网络转账等等，这些我都搞不定了。”

章华妹

章华妹直言，儿子余上京2008年大学毕业后，看不上钮扣这门生意，自己出去闯荡了几年。他和朋友合伙创业，做过餐饮，也做过酒吧，既赚过钱也赔过钱，最终才想明白，还是小买卖最稳妥。

前些年，儿子在温州开了一家咖啡馆时，章华妹对他说，家里从商这些年经历了不少困难，但是几十年来始终没有因为质量服务问题被投诉。我们能够一路走下来，靠的就是诚信做事、服务到位、质量可靠。尤其是诚信二字，一定要铭记心中。

如今，儿子回归家族企业，章华妹说：“我也告诉儿子，做生意哪有一帆风顺的，我自己也是一路浮浮沉沉过来的，最关键的是要坚持下去。年轻人有自己的经营思路，今后就让他按照他的想法把钮扣生意继续经营下去，希望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

顶着光环，让二代接过上一辈的接力棒，章华妹说接下来，她要带他一段时间，“别看就是些纽扣，但认全型号、编号也需要不少时间，现在产品更新太快了。”在她看来，关键是要去市场上多走走、多看看，要有钻研和探索的精神。“我教给儿子最重要的也是这个，不懂、不会的东西，一定要去钻研、去学习。”这就是传承之道中常说的“扶上马、送一程”， 交接班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交权者要有充分的时间和精力去培养接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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